《汉语大词典》解释“观世音”与“观音”二词时都有那么一句:“唐避太宗李世民讳,省称观音。”(第10卷,第359、362页)这是有待斟酌的。
其一、词典中没有注明避讳的根据。按陈垣先生《史讳举例》所考唐制本就“二名不偏讳”,如武德九年(626)有“世及民两字不连续者,并不须避”之令,显庆五年(660)更有“今后缮写旧典文字,并宜使成,不须随义改易”之诏。所以陈垣先生说:“唐时避讳之法令本宽,而避讳之风尚则甚盛。”由此看来,避讳是写作者自定的。唐代僧人彦悰记载了一个有趣的个案,他在《佛顶最胜陀罗尼经序》中说:“此经以仪凤四年(679)正月五日,朝散郎行鸿胪寺典客令杜行顗,与宁远将军度婆等,奉诏译进。时有庙讳、国讳,皆隐而避之,即世尊为圣尊,世界为生界,大势为大趣,救治为救除之类是也。上读讫谓行顗曰:‘既是圣言,不须避讳。’杜时奉诏以正,属有故而寝焉。”(《大正藏》第19册)由此看来,皇帝也不喜过多的避讳词。唐高宗既有圣言不须避讳的说法,观世音之号当也不必省称。
其二、唐前的佛教典籍,多有“观音”一词。例如梁僧慧皎的《高僧传》,用“观世音”一词的有17处,“观音”一词的也有7处。若说是后人校改,非慧皎原文,则其校改不彻底叫人怀疑。后秦姚兴为筏提摩多译的《释摩诃衍论》作序时云:“其为教也,于观音中乞眼手之暇,而瞩搜过恒之教门。其为义也,于尸迦中借珠网之功,而曜罗尘数之义理。”(《大正藏》第31册)这是讲究对仗工整的句式,不可能为后世所篡改。同期的鸠摩罗什所译的《妙法莲华经》卷7(《大正藏》第9册)中更有一段长达520字解释观世音何以得名的偈文,其中用“观世音”一词有3次,而“观音”一词则用了15次。偈是押韵的文字,更不会为后世随意省略其中字句。
其三、佛典中本就有许多异译词。观世音的异译词甚多,如光世音、观音、观世自在、观自在等。玄奘译的《大唐西域记》卷三对“阿缚卢枳多伊湿伐罗菩萨”作注云:“唐言观自在,合字连声,梵语如上。分文散音,即阿缚卢枳多,译曰观;伊湿伐罗,译曰自在。旧译为光世音,或云观世音,或观世自在,皆讹谬也。”(《大正藏》第51册)玄奘所见的梵文当是Avalokitesvara一词,分由Avalokita(阿缚卢枳多)及isvara(伊湿伐罗)二词组成,所以他主张“观自在”才是正确的翻译。然而稍后的澄观在《大方广佛华严经疏》中较折中地说:“湿伐罗,此云自在;若云摄伐多,此云音。然梵本之中自有二种不同,故译者随异。”(《大正藏》第35册)澄观所指的二种梵本是Avalokitesvara与Avalokitasvara,前缀Avalokita译为“观”无争议,而后缀词却有二个版本:湿伐罗(isvara)译为“自在”和摄伐多(svara)译成“音”。唐前的根据大多是由Avalokita与svara所组成的Avalokitasvara。据此,我们倒要怀疑“观世音”是误译,“观音”才符合原词的意义。然而,据后秦僧肇选的《注维摩诘经》中引鸠摩罗什解释“观世音菩萨”一词云:“世有危难,称名自归,菩萨观其音声,即得解脱也。亦名观世念,亦名观自在也。”(《大正藏》第38册)此后解释菩萨名号的注疏也很多,如宋法云《法华义记•观世音品》云:“观世音正言:观世间音声,而度脱之也。……娑婆世界多以音声为佛事,是故从观世音受名也。”据此可知,“观世音”的译法是取菩萨的修行方法与其悲愿而作,并非纯是文字上的意译。这个译法在观音信仰上起着更大的作用,更为民间所接受。
综上所述,观音一词是早已有之,与观世音一词同时通用,并非是省略之称,更不是为避唐太宗之讳而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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