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论语》2.11)
今天我们常用“温故知新”来鼓励学生要常复习所学,以求应付考试。这不但是断章取义,而且还浅化了孔老夫子的圣言。
孔子的话是要说明“老师不易为”,这是儒家对“师者”的一种重视和敬畏。孟子也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东汉的赵岐在注释时说:“人之所患,患于不知己未有可师,而好为人师。”这更加透彻地说明要当老师者,一定要知道自己有什么是“可师”的,否则冒然为人师则要误己误人了。
怎样才算是“可师”呢?若不明确说明,恐怕大多数人会被圣人吓着,终身不敢为人师。
《礼记》的“学记”篇说:“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这是从反面的角度说明不可以为人师的条件。所谓的“记问之学”,指的就是记诵之学,只懂背诵古人的话语。这样的学习,不过是学舌的鹦鹉;鹦鹉也可以为人师,岂不是要闹笑话?
此外,圣人也说“思而不学”的人也不足为人师。孔子说过“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2.15),杨树达特别指出这句话和“温故知新”是义相表里的,因为“学而不思”就是“温故而不能知新”,“思而不学”则是“不温故而欲知新”。一个人若善于思考,领悟力强,他是可以“不温故”也有所学的。“思而不学则殆”就是批评这种人只耍小聪明,却不懂得吸取前人的智慧。这就像大学中文系出身的人去教小学生语文,不肯再钻研教学原理,也不肯贴近儿童的心灵,就按自己的理解力去教学那样,岂能不殆?
“温故知新”则是从正面的角度启示我们可以为师的条件。梁代的皇侃说“温”是“温燖”,“故”是“所学已得之事”,“温故”的意思就是“所学已得者,则温燖之不使忘失”。“知新”则是“知其所亡”,也就是说体会到自己还不知的东西。皇侃说,要能做到“温故”和“知新”,才能够为人师。
宋代邢昺则更清楚的解释“温寻”(即皇侃所谓的“温燖”),他引述《左传》哀公十二年子贡的话——“盟可寻也,亦可寒也”,说明“寻”带有“温”的意思,也就是说“温寻”二字是同义词。因此邢昺说“温故”的意思是“言人旧学已精熟,在后更习之,犹若温故食也。”
南宋的朱熹却将“温”解释为“寻绎”。这是“思考”的意思。这不是朱熹首创,因为汉代的何晏就是这样解释——“温,寻也。寻绎故者,又知新者,可以为人师矣。”前一句没问题,上文已辨识过;后一句“寻绎故者”却会误导。因为这么一来,“温故知新”会被解释为要注重思考辨析,否则不足为人师。这与“思而不学”是相悖的。
“温”重视的是“学”,“温故知新”强调的是“要在学习旧的基础上领会出新的”,是个整体概念,不可分开。
钱穆对此理解是深刻的,他说:“心得亦非凭空自创,乃从旧闻中开悟新知,使内外新旧融会成一,如是始可谓之学。”又说:“所谓新者,皆古所未经,师所不传,若仅温故不能知新,则必有学绝道丧之忧矣。故惟温故而能知新,始能胜任为师。”
要“能教”,就得先“能学”。“学”一定要“温故”,即读已经有的学问,不要妄自尊大;“教”则一定要“知新”,在既有的学问上看出新意,联系现实。所以说“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原刊:《星洲日报·东海岸》06/11/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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