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2日星期日

【298】最怕眼前有座大山

中国“二十四史”中有“前四史”是比较著名的,即《史记》《汉书》《后汉书》和《三国志》。尤其是《史记》《汉书》成就更大。

很巧合的,这两部书的作者的生活际遇有很多相同点。

第一,两人都是继承父亲的遗愿,完成史书。司马迁的父亲是司马谈,是汉武帝时候的史官,临终前握着司马迁的手,希望他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即继孔子著《春秋》之后,把期间五百年的历史写出来。班固的父亲是班彪,是东汉光武帝时的史官,曾“采其旧事,旁贯异闻”为《史记》“作《后传》65篇”。班彪死后,年仅25岁的班固,动手整理父亲的遗稿,决心继承父业,完成这部接续《史记》的巨作——《史记后传》。

第二,两人都莫名其妙地“犯法”入过狱。司马迁是因为给李陵辩解,得罪汉武帝,被关进大牢里,最后选择接受宫刑才脱离牢狱生涯。班固是因为撰写《史记后传》,被人告发“私改作国史”而被捕下狱。后来得到弟弟班超的上书辩解,才免于难。不过,班固后来又因为随大将军窦宪出征匈奴,兵败受牵连而死于狱中。

若比较两部史书,我还是比较喜欢《史记》。因为《史记》不但是历史丰碑,还是文学巨著;它不但记载了历史的进程,还写活了一个又一个的历史人物,开创了中国历史以人物传记为骨干的写法。

司马迁著史不尽然“实录”,还夹杂着许多合理的想象,像项羽临死前认输而不服气的数场战役,尤其是乌江渡口与亭长的对话,显然都不是史实,但是司马迁加插这些细节,使项羽作为“失败英雄”的形象更为丰满,留给后人更加深刻的印象,为后世所称颂。

司马迁的成就是很高的,形成了一座难以跨越的高山。

班固写史记后传,也就是后来的《汉书》,显然要承受很大的心理压力。

现实中,也是如此。

省视历史,我们的确很难搬出历史中留名的“父子兵”,更莫说是“三代豪杰”了。尤其是“子继父业”又有高成就的,更是鲜见。父亲有高成就,儿子就要面对一座高山在前,想要跨越,谈何容易?父亲即使不给孩子施压,其成就也自然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孩子活得尴尬、困难。这是比想要跨越没有血缘关系的前人,来得更加困难的。

高山无法跨越时,我们就要另辟蹊径,寻求突破。跨越不了,横渡总行吧?

像班固,其文笔无法像司马迁那么感情浓烈、气势雄放,但是他选择用简洁规范,韵味悠远的文笔著史,自有一种妙处。给《汉书》在史学上占一席地位。

《汉书》的体例承袭《史记》,但班固却将“书”改为“志”,放弃“世家”,官民传记皆并入“列传”。这是体例上的创新。尤其是其《艺文志》,更为后世称颂。

《汉书》所记载的时代与《史记》有交叉,汉武帝中期以前的西汉历史,两书都有记述。《汉书》的这一部分,多用《史记》旧文,是今天所谓的“抄袭”,但仔细阅读,又会发现班固的局部修订,有好些都是合乎历史写作的规范的。

因此《汉书》被誉为“学者”之著,《史记》则是文人之笔。简而言之,班固是在高山底下小心翼翼开创出一条新的道路出来。这种另辟蹊径,另求出路的做法是我非常赞赏的。

原刊:《星洲日报·东海岸》04/08/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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