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28日星期日

【95】仁者无敌

梁惠王问孟子如何称霸天下,孟子说“仁者无敌”。孟子的意思是施仁政就可得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我没有图天下的野心,但却也希望做到仁者无敌。我的无敌是没有敌人。

有人质疑教育界引用鲁迅的名言“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因为教育工作不该树立敌人,如果面对千夫指,老师的为人就有问题。这有待辨证,因为生活中是难免会树敌的,除非你真是什么都ok的“乡愿”。

一位负责奖学金面试的马来教授跟我们分享一件趣事:有一位师范讲师前后三次前来面试都遇上他。第一次,他很细心地看过对方的开题报告,问了很多问题,也给了不少意见。他认为对方还没有做好准备,所以淘汰了这名讲师。第二年,同一个人又来面试。大概心存侥幸,认为换个面试官可以过关,所以他的开题竟然只字未改。教授让他说明原因,但对方含糊其辞,尽是狡辩。学习心态若斯,当然又被淘汰了。第三年,同样的事情又发生,结果是讲师自己放弃,还留下了重话伤人。教授颇感无奈。

教授的这个经历,不是个别事件。当你做的东西越多,承担的责任越重,你就难以避免会得罪更多人。

南京读博时,老师也常说起论文答辩的事情。他说开了答辩会才拒绝让学生毕业,会很尴尬,而且牵涉面很广。所以他们的做法是让指导老师严格把关,论文写不好的,一概不给予答辩的机会。不给机会答辩,当然要叫一些学生不高兴,而且备受指责。

考试难免要排名次,在这样的一种竞争制度下,给分数的老师又怎么能避免“得罪”人?

近年来,我一直走到教育的前线工作上。我批评课程纲要、批判教科书的选文、质疑考试题目,乃至指责一些教学方法,难免就要开罪于人。我之所以这样做,当然是出于我的理解和体会。我把我的观点提出,当然是出于我的深思熟虑,不一定要大家赞同,但我会坚持提出自己的看法供参考。这是基于学术,旨在讨论,不是要否决他人来突显自己,更加无意要树敌。

“仁者无敌”或许只是主观的意愿,旨在提醒自己坚持仁行,做该做的,没有必要和人结怨。至于客观是否如此,则非我们所能控制了。身为读书人,我不屑做只会讨好别人的事儿。

《星洲日报·东海岸》28/05/2017


2017年5月21日星期日

【94】母语之争议

我们在推行母语教学的时候,有人会质疑地说:“我们的母语是广东话,如果要推行母语教育,应该用广东话教学。”

这不禁让我想起郑良树教授某次无限感慨地说:“在香港,众多广告不断浮现,提醒港人有使用自己的语言的权利。这是有意要阻挠中方推行普通话的动作,英国人居心不良啊!”这是97香港回归前的事。

为了提高粤语的地位,网络还流传:孙中山先生让议会投票决定“国语”,结果是粤语以一票之差输给北京话。由于清朝政府的封闭,广东是当时外国人接触中国人的主要地区,粤语也因此成为主要沟通语言,以致流传上述说法。倘若从使用人口来说,使用粤语的不过是4千万人,和闽语的使用差不多一样,远不及使用人数达7千万的吴语,更不说占据人口逾七成的北方方言了,粤语怎么会成为国语?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有共同语言是非常重要的。使用共同语言,并不等于否决掉方言。中国地广人多,历史悠久,走过数千年后,共通语言始终存在,方言也并存,争什么?

中国文学的主流是诗歌。诗歌讲究韵律,如果没有共同的语言,十五国风、乐府、唐诗、宋词等如何流传?古籍还保留大量的韵书,从现存的《切韵》《广韵》来看,汉民族在中古时期便有标准、规范的共同语言,在进行创作或书写时,很自然地使用共同语言。

已经过岁月考验,历史熬出来的共同语言,我们当然要珍惜和发扬。这不是什么政治因素、权威学者可以断定的,是历史的必然。我们继续说方言,但是在学习“中文”时,就要有“普通”的标准,如果聒噪不休,就要原地踏步,障碍学习的发展了。

提出问题,该要考虑问题的重要性。母语的争议重要吗?中国和印度各有13亿人口,印度的发展却面对较多障碍,其中一大原因就在官方语言超过20多种。当年我有幸得到奖学金到中国深造,大陆任何一所大学我都可以报读,语言不造成障碍;我的印度同事说他也要到印度深造,但是泰米尔文却只能到三两所大学去而已。

我尊重方言,我学习方言,但放在整个族群看待时,我更尊重绝大多数人的共同意愿,捍卫一个标准的、规范的、普遍使用的一个共同语言(普通话)。

《星洲日报·东海岸》21/05/2017

2017年5月14日星期日

【93】普及母语教学法

“母语教学法”是我在大前年提出的主张。其后,我获得马来西亚华文教育咨询委员会(前身是马华公会中央教育委员会)的支持,在全国各地举办的七站教育研讨会①,宣扬“回归母语教学”的主张。

不过,效果并不理想:掌握权力的政党头儿,好些都没有聆听,还是唱着旧曲,以为保住华小就是保住母语教育了;一线老师大多抱着观望的态度,期待上头的新指示,有些则以学生程度为由认为不可能实行。

我并不因此气馁。我继续到处宣扬这个主张。

有一回,我参与审核伊班文和卡达山文的师范课程。十五门课之中,有八九门是关于语言学知识的,我很纳闷。我问他们的民族是否有民间文学,是否出过优秀的作家,为什么不选择他们的作品让学生读?通过阅读自家的优秀作品,岂不是更有助于掌握自身的语文精髓?语文是一个媒介,通过它认识自身的文明,才是母语教育的意义。为什么舍此就彼,把语文当成学术科目,让小学生也得钻研其文法结构?他们若有所悟地表示赞同,但却又无奈的表示他们是根据马来文编写课程的。

果不其然,马来文师范课程之中,有七门是语言学的知识课。我询问我的同事,他们也表示这样学习语文太乏味,硬邦邦的难以开创新格局。但是,他们却不想去改变,他们已经习惯这是小学生学习语文的普遍模式。

其实我下了不少功夫去探讨母语教学和二语教学的差异。二语教学才需要那么科学、有条理的学习,母语教学不应该是知性的,要更重视感受、体悟、审美。让孩子接受母语教育,是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语言精华,觉得母语很棒,可以通过它认识世界和人生,建立独特的民族价值观。

最近我有机会和几位大学语文系的教授共事,我提出我的主张。他们深表认同,认为是时候改变了。要不然我们的新生代继续在语文科考到好成绩,语文能力却始终不强,无法为自己的母语开创新生机。

我因此深有感触: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们对母语的教学也要听官方来指示,告诉我们该怎么教母语?

《星洲日报·东海岸》14/05/2017
注:
① 七站研讨会分别在吉隆坡(30-31/1/2015),马六甲(19-20/6/2015),槟城(4-5/8/2015),霹雳金宝(14-15/8/2015),彭亨甘孟(16-17/10/2015),沙巴亚庇(18-19/6/2016),沙巴拿笃(24-25/9/2016)举行。

2017年5月7日星期日

【92】关键是不信任

杭州街道上若有行人斑马线,司机看到有人横跨马路,一定要让路,如果撞到行人算司机的错。据说这是新任市长的点子。我问开车的朋友,他说按理应该多建高架行人道比较好,但既然画了斑马线方便行人,司机就得打醒十二分精神开车,远远看到有人用斑马线就得减速,到了则要停车。因此在城市公路行驶,基本上是不能开快车的。

类似的政策是否可在我国实行?问了好些人,都说不行。原因是马来西亚人是不会如此奉公守法的。

我国人民不奉公守法?我不禁想起当年政府推行自助添油政策,民间也是一片哗然,什么给开车的人添麻烦啦,老人家怎么办啦,妇女又如何啦,不会操作只会添乱啦,总之冷气房里可以想出来反驳新政策的,都会被提出。最终政府还是强行实施,如今人人都习以为常。

我更相信关键点是在我们缺少信任别人的胸怀,总是假想他人是无知的,而且必然会造恶的。

犹记得约二十年前,我在一次会议中分析教师在阅读教学中该如何选词教学,这是基本的词语教学常识,教科书也读过的。我因此建议给教师自由选词,不要在每篇课文底下规定要教的词语。我自觉分析得体,说服力强,没想到同事一句话给否决了。他说:“理想归理想,你不知道我们的教师很差的,他们没有这样的抉择能力,不明文规定,他们就不会教了!”

我的教育观不是这样保守的,不管是对自己的孩子或是他人的小孩。一旦考虑成熟,我是敢放胆放手放心去做,哪怕付出代价也无所谓,重要是从做中观察,吸取经验,不断调整。太多的防范,只会画地为牢,限制一个人的发展。教育本来就是予人动力、助他建立信心,要做好这点,前提是要相信他人。

我们是不是太不信任人,所以不但给自己设了限,还平添了不少的烦恼。例如有学校老师要求校长缩短课间休息时间,因为太长时间休息,学生会乱跑,容易受伤;假期一定要学生回来补习,不然学生会玩得心太野,失去学习的动力;官员要求老师做这做那,以便落实上头的教育政策,做后还得保留证据,以便核查……这样的结果反而是,学生失去了自我管制和独立能力,教师也要应付层出不穷的新指示,忙得失去了方向。

要相信自己,那是发展的动力;要相信别人,那才能制造无限可能!

《星洲日报·东海岸》07/05/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