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26日星期日

【48】说完整的话

老师问:“你们喜欢吃什么水果?”学生甲回答:“榴梿!”学生乙:“红毛丹。”老师说:“请同学们用完整的句子说话。”学生甲:“我喜欢吃榴梿。”学生乙:“老师,我喜欢吃红毛丹。”

用完整的句子说话就等于说完整的话吗?想象看班上如果有10名学生回答,每名学生都是用“我喜欢吃”开始,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况?再想想这样的对话情况,是不是生活中的真实场景?

用语法的角度看待“话是不是说得完整”,甚至不惜脱离了生活中的真实对话情况,让课堂中的“听说教学”变成只会出现在学校,让学生感觉我们是在上课,这堂课是在学习一种语言的使用……这些,都是我们对语文教学的误解。

当人家问:“你好吗?”我们自然的反应就是回答:“好!”总不成要说“我很好”才叫“完整的说话”。

就是这样的语言观,影响着我们的教学。训练学生说话时,着重的是说出有主谓宾的句子,脱离了口语交际的正常情况。长期训练下来,学生的口语表达能力难以提升,变成只会用完整的句子回答老师的问题,而不是用话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中国教育界看到这个问题,所以把“听说教学”改为“口语交际”课,明确规定说话是一种互动的过程,是在仔细聆听他人的话语后给予正确的回应,起着交流的效果。

回到最初的场景。如果老师只是要知道学生喜欢吃什么,学生可以信口回答一种水果的名称。这样的会话是不起作用的对话。如果老师问:“你喜欢吃什么水果?”学生:“红毛丹。”老师如果追问:“在这么多水果之中,为什么你特别选中红毛丹?”这样是不是更能培训学生有效和他人沟通?

要训练学生说话,不要只要求他们回答问题。用一句话,即便是完整的句子的说话,也不是口语交际。多训练学生对别人的话语做出回应,学会用语言表达自己心里面想的,才是完整的说话训练。

《星洲日报·东海岸》26/06/2016




2016年6月20日星期一

【47】词语的解释

四年级课本收录了一篇推理文章,叫“聪明的化妆师”。故事说一个甫从监狱逃出来的匪徒闯入名化妆师的家,强迫化妆师帮他化妆成另一模样,以便他逃亡。化妆师灵机一动,把他化妆成报章上的通缉犯。结果逃犯很快就被警方抓了。警方抓通缉犯,结果变成抓到逃犯。有此神奇的化妆术的,全城只有一人。警方于是赶到化妆师家里查看,解救了被绑的化妆师。聪明的化妆师不但救了自己,还给警方立了一个大功。

课文写得很好,学生甚感兴趣,教师亦可以培养学生的分析能力,感受文字和叙事的奥妙。

警方找上门后,对化妆师说了这么一句话:“只是那愚蠢的家伙,无论如何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化了妆,还是会被我们逮捕。”我的学生抓紧这个关键句,把和课文题目“聪明”相对的词语“愚蠢”作了对比,从中引导学生看课文两个主角的不同遭遇。最后,再引导学生思考“匪徒真的愚蠢”吗?

这样的思路很好。比起其他直接判断匪徒是愚蠢的,要高明得多。因为课文中的匪徒其实聪明得很,他逃狱后直闯名化妆师家求助,要化妆师帮他变妆,捆绑化妆师,在她家里吃饱后才逃离……在在都显示他是有谋略的。

可是,我觉得教师有必要进一步解释“愚蠢”一词在课文中的意思。课文中的词语解释和一般教学的词语解释是不一样的。平时的词语解释,一般是参考词典中的“基础义”,给予学生讲解;课文用的词语不同,那是在一定的语境中使用的,所以老师在解释课文中的词语时,要讲解的是“语境义”。像课文中的“愚蠢”一词,出自警官的口中,绝对不是“笨”的意思,而是“倒霉”。

语境的不同,词义便有不同的诠释。就像恩爱夫妻,彼此间的称呼,有时候正好是贬义词那样,不能够据词定义,而该是望“环境”生义。词汇教学和阅读教学的词语教学是有差异的,教学中不可不辨。

《星洲日报·东海岸》20/6/2016

2016年6月12日星期日

【46】乖孩子的伤最重

“乖孩子的伤最重”是台湾李雅卿老师采用的书名。乍听之下,有点匪夷所思,看了她的阐述却深觉不无道理。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经常有机会看小学老师给儿童上课。课间师生的对话,常印证这金句。往往勇于回答老师的问题,敢于表述自己的看法的,不是班上的精英,而是被标签为“爱捣蛋”的学生。在公开课时,表现最活跃,发言最精妙的学生,常会叫科任老师瞠目结舌——他平时的表现,不是这样的啊!

我们由此得到一个体会,属于精英级的乖学生,他们很害怕答错,在课堂上思考的往往都是标准答案,不敢逾越雷池半步。相对的,成绩平平的学生倒敢于创意思考,勇于给不同的答案。这些被标签为顽皮捣蛋的学生,没有“答错”的心理压力,他们反应很快,课堂上和老师的互动最强。从学习的角度看,他们其实获得更多。

教育要能鼓励创意,才能起着承先启后的效果。学生有创造性思维,敢于尝试,才会看到希望。布鲁姆的认知思维层次,本来列“评价”为最高级思维,他的学生后来却加以修订,把评价降了一级,倡导“创造”才是最高思维层次。可是,我们的“精英教育”却逆向发展,让精英越发沉默,苦苦追逐“标准答案”获取高分,思维日愈框在一个小小的格局里,不能打开。

杭州天长小学资深老师周武某次参加老同学聚会,只见社会精英云集,互道别后的发展。突然大家问起当年在校成绩前三名的同学都到哪里去了?顿觉这些精英在时间洪流中渐渐被淘汰……周老师沿着这样的思路,做了个研究,收集了许多数据后发现普遍上“第十名”的学生日后有更杰出的表现。这是曾经受到关注的“第十名现象”的理论。

受到吹捧的“前三”,会活在压力之中,并不断为自己的思维定格。这或许可以为“乖孩子的伤最重”做了一个很好的注脚。

《星洲日报·东海岸》12/06/2016

2016年6月5日星期日

【45】别让词典规范我们

《牛津英语词典》收录了我们惯常用的shiok,ang moh,lepak等词①。这是新闻,价值比国家银行新总裁拿督莫哈默伊卜拉欣长得像洪金宝要高。

一个词流传得广,持续应用一段长时间,便会被词典收录。这就是所谓的约定俗成。词汇的规范是从群众中得来,不是官方所敲定。例如现在人手一个的手机,曾经被称为手提电话、大哥大、移动电话……最终在汉语圈中发现“手机”为大家普遍接受,这个词汇才敲定。

英国人明白这道理,新加坡人也晓得,马来西亚人懂不懂得就不得而知。因为我常见有人说词典没有收录的词不规范,不宜使用。更滑稽的是,所谓的“词典”,是专指《现代汉语词典》或《现代汉语规范词典》,我家里的12卷23本,收录词目约37万条的《汉语大词典》不能作准。

在一场华语规范的研讨会中,长期居住在新加坡的中国学者汪惠迪教授的演讲发聋振聩,让我豁然开朗,明白何谓规范。以上“手机”一词的规范过程,就是汪教授说的。

汪教授奉劝大家,要搞规范,就要建立语料库,长期收录民间使用的语言,确定是大多数人使用之后才算是规范。他们受聘到新加坡,就是因为当地政府知道这点。汪教授本身便编了《时代新加坡特有词语词典》(1999),其后还参与了一个大项目,出版了《全球华语词典》(2005),收录中港台和新马泰等地的地方性华语词汇,体现大华语圈“多言多语”的语言观念。中国官方对此成就说:“在语言规范上向中国靠拢,并不等于得摒弃自己的语言特色。”汪教授举例说“巴刹”不能规范为“菜市场”,因为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在新马,巴刹除了买菜,还可以买其他用品。如果儿童说“早上我和妈妈去菜市场买衣服”,这才是错误的表达。巴刹就是巴刹。

最有趣的是,汪教授强调一些词语根本不需要规范。例如琵琶、二胡、扬琴、古筝等,香港统称为“中乐”,新马称“华乐”,中国大陆称“民乐”,台湾称“国乐”,各地的称呼都对,不能因为要规范而跟主流国。四地的名称,合起来正好是“中华民国”音乐,妙不可言。

请不要再拿着词典说“没有这个词,不规范”了,好吗?


《星洲日报·东海岸》05/06/2016

①Shiok! 19 Singlish items added to 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link

2016年6月2日星期四

【44】坚持就是胜利

因为热心工作而受到他人阻拦,在职场上竟然是常态。

我的第一次经验是在金马仑高原教中学的时候。那时候学生经常在课余时间上我们的住处看书做功课,一位朋友见了很不以为然,他说:“你们不可以这样的,你们对学生那么好,他们就只喜欢你们教的科目,对其他科目就不用心了。这对其他老师很不公平。”

我听了愣在那边,“公平”竟然可以这样诠释?我没有妥协,依然故我。我做我的,我从不要求别人配合,也不会要他人和我们一样做。幸好那时候年轻,没权又没地位,他人只当我们年少气盛,任我们自生自灭。

进入师范学院后,同事给予的对抗力量倒减少了。我们可以自由地做我们认为该做的,不会受到阻挠。后来,我却发现,原来我们面对的压力,悄悄转移到学生身上去了。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职场初哥也是热情澎湃,工作热忱比一般人要高。他们不介意在课余时间办活动,乐于接受新事物,敢于做新的尝试。可是,这对已经习惯在职场舒适区的人来说,看着会是不顺眼。于是冷嘲热讽便来了,严重的还会开口训责这些多事的新兵。

面对这种情况,绝大部分的学生选择让步,毕竟职场已经转化为他们日常生活的空间了,每天要面对同事的对抗,是件不愉快的事。

我因此反思:同事的掣肘不会叫我退缩,但是我的学生斗不过大环境,却叫我多少会气馁。向现实妥协的学生越多,给我的考验也就越大。我会因此放弃吗?有时还是会如此挣扎的。原来阻挠之力不是来自他人,而是自己。

所幸的是,我的坚持不是一两天造就,而是已经备受考验20多年。我始终相信:水滴石穿,不是水的力量,而是坚持的结果;事业是否有成就,也不是个人有多强,而是坚持带来的成果。所以,我依然会继续燃烧,以我的热情去点燃学生的热情。

《星洲日报·东海岸》30/05/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