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28日星期日

【57】语文教师的五层境界

何捷老师说语文教师有五层境界可以追求,我甚有同感。五层境界依序是第一层教应试,第二教教材,第三教语言,第四教能力,第五教素养。

“教应试”很实际,看到眼前的效应。中学时期我就遇过一位教应试的奇才老师,他自己先后考过18张高级教育文凭,科科都考获甲等。由他教我们学习,考试自然有斩获。这位老师传授的是如何预测考题,如何答题,以及如何与阅卷者玩心理战等。我没有传承这套功夫,因为不喜欢这样的学习方式。

“教教材”很忠心,绝对符合当局定下的工作要求。课本收录多少个单元,每个单元有多少教材,教师一定会在指定的时间内完成。如果赶不完教材,教师会有愧疚感,总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责任。至于教学效果如何,这就不是考虑的重点,重要的是我教完指定的所有教材,达到KPI。

“教语言”是尽本分,坚守职务。把语言当成一门学科,有很多内容要教,从识字、写字、读音、构词、同义词反义词、成语,到造句、组段、修辞……教师坚信只要传授好这些语言要素,学生就打好语文基础,语文能力便会提高。教学过程就是反复练习这些语言的项目,以达到规范的程度。可是,这一来,语文成了乏味的知识,学习成了一种负担,缺少了创造力的培养。

“教能力”是以人为本的教育,重视培养儿童的能力。语文基本能力环绕在“听、说、读、写”之中,教师会谋求各项能力的平衡发展。听要听得懂人家的话语,听出轻重、把握要点、建立意义关联;说要说到要点,有效表达自己心里所想的;读要有能力解读,并通过阅读获取新的信息和感悟;写要准确表达,我能写出我所思。

“教素养”是传递民族文化香火,使学生热爱母语文化,关心并尊重母语,养成丰富的语言感觉,并将语言文字包含的文化素养转化为自己的文化素养。这不是刻意去传授的,而是让学生在实际的语言环境中成长,通过与语言的接触,修正、修补自己的见解与观点,创造新的观点与思想,使语言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项目。

《星洲日报·东海岸》28/08/2016

2016年8月25日星期四

【56】不要把母语当工具教

语言是传达信息、认识世界和表现心灵的中介。这间中包括其承载和表达功能,是人类的特有产物。因此,语言可以视为是人类沟通和传承思想的重要工具。

语文的工具性是毋容置疑的。但是,当我们要教他人学习一个语言时,却不一定要把它视为工具教,尤其是自家的母语。

我们的中文教学方法,学自中国。在那边,“工具论”是最具影响力的语文观。中国课标明确指出 “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是语文课程的基本特点”。可是,这种观点,近年来颇受质疑。

中国语文界前辈张志公先生说:“教学要从语文的工具性这个特点着眼。……凡属工具,最重要的是准确地操纵它,熟练地运用它,只有这样,它才好好地为我们服务。在这一点上,语文跟别的工具也是一样的。”语文因此化整为零,被分割成许多独立的语文技能,就像工厂分工那样。我们在想,这会不会是项迷思?语文切割后再重组就是语文能力了?字词、句子结构、修辞、成语、语文知识……学好这些语文技能,就算是驾驭一个语文能力了?

我们是很反对母语还要“学习”的。根据语言学的观点,母语的学习是从不自觉到自觉,也就是说学习的过程是自然生成,不断按照学生的需要而建构起来的。所以,母语是要在多使用之中把握。二语学习才是从自觉到不自觉的,所以开始阶段要学习词汇,不断积累词语,学习构建句子。“工具论”的主张更加适合用在二语教学中。

朱自强教授说:“老师把语文看作工具,用训练的方法让学生‘准确地操纵它,熟练地运用它’这种‘工具论’教学模式的最大弊害是抹杀了语文教育所应有的对学生的语言创造能力的培养,而最终也就抹杀了学生的创造能力。”难怪我国历史学者邱继金教授质疑华小的教学是没有创意的。

我国华小的母语教学应该走向更加正确的轨道。

注:
张志公著: 《张志公文集》第3卷, 广州: 广东教育出版社, 1991年版, 第50页。(张志公先生在1963年10月发表《说工具》一文)。

《星洲日报·东海岸》23/08/2016

2016年8月14日星期日

【55】母语不是教出来的

中国的中小学生在学校都上“语文”课,马来西亚的也是。

叫我纳闷的是,我在网上查找西方的语文课,竟然都是“二语”课。更惊讶的是,维基百科(Wikipedia)给语文教育(Language Education)下的定义竟然是指向第二语言或外国语的学习。这个定义转译为中文,却是“指任何语言的教导行为与学习行为”。可见东西方对语文学习的观点是不一样的。

英国给本土孩子上的不叫“语文”课,叫“英语读写”(English Literacy)或“文学”(Literature)课。美国给本土孩子上的则是英语语言艺术English Language Arts,同样重视读写的训练。可见他们意识到作为母语,其教学方法和目的,和二语是不一样的。

移民英国的朋友告诉我:“我的孩子在学校最喜欢的就是英语课。每天放学回来,书包里总有一本故事书。晚上,他们把书本拿出来,和家长一起看,一起聊书本的内容。”常到澳洲探亲的朋友也说:“我的侄儿从学校回来,总高兴地告诉家长今天又听了什么故事。”

这不禁让我感叹:为什么我们的孩子上了六年的“华文”,却不会爱上它,上了中学反而希望把它给甩了?我想是我们的语文教学观误了我们。

“学校”作为教育机构,是西方人的玩意儿。在亚洲诸国,通过学校教导语文,也是西方人发明的。他们教的是英语,对象是外国人,研制出的是“英语作为第二语言”(TESL)的策略。学校归我们后,要教自家的语言,竟然也仿造了英语作为第二语的教学法。就连作为文明古国的中国,也学了这一套,把语言当成工具教,化整为零地教导各项语言技能,希望通过掌握这些可以传授、易于掌握的技能后就学好语文。孰不知这种种技能的总和,并不等于一个人的语文能力和素养。

英国人在本土不是这样教语文的。他们重视用,而且要活用,在生活中不断使用,在运用中寻求升华。把语文当成一个学科来教,分化出许多的技能逐一指导,是母语学习的一大误区;学校该致力打造优质语言环境让孩子们使用母语,把握母语,爱上母语。

《星洲日报·东海岸》14/08/2016

2016年8月7日星期日

【54】我不只是一名“讲”师

一位校长邀请我去他学校给讲座。他说:“你来讲,老师们听得进去,因为你常上公开课,证明了你是可以给小学生上课的。当官的就不同,他们发出的是指示,要老师这样做那样做,但却和实际有段距离。”

校长的话点中了一个事实:老师们怕纸上谈兵。

我在师范学院执教已近三十载,知道教师和学员普遍的想法——“讲师”就只会讲。早期对此总是耿耿于怀,觉得社会本就要分工,有些人偏向理论,有些人偏向实践。探讨理论的人未必会执行,但所思所想却有其参照之处;实践者固然有其实作经验,但却常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之叹。如果双方搞对立,理论者怪实践者不会执行,执行者埋怨理论者只会讲,事情的运作就难有突破。

后来发现,这道鸿沟是可以拉近的。理论者要有“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自觉,不时要用行动来验证自己的想法。杜威说:观念必须在实验中锻炼,只有经过实验,在实践上能解决实际问题的观念,才是“有价值的观念”。实践者也不要把实践当成是纯粹形而下的,一切都从狭隘的个人经验来断定事物的可行性。实践是发展性的,不是孤立不变的。“绝知”是前提,“做中学”是态度,“调整”是方略。唯有不断消化理论,在实践中归纳经验,调整步伐,才能让自己不断升华。只凭实践经验是不够的,会有画地为牢的局限,难以有更大的突破。

四年前的元旦,我第二度受邀在古来讲课,我对台下的教师们说:“如果还有第三次,请你们不要再把我摆上台,找一班小学生来上课,我示范教学,过后你们评论。”结果台下听众拼命鼓掌。这让我更加感受到教师们的需求。半年后,我落实了上公开课的意愿。

第一次上课上得很糟糕,所想要见到的都没有落实,倒是被学生牵着走了。但我却没有放弃,继续制造机会上课。我不想逃避自己的弱点,我相信我的想法的正确性,只是在实践时思虑欠周详,忽略了客观的因素。这些弱点是可以克服的。数年的努力,我在国内外也上了数十堂公开课,效果虽然不及一线老师,但却也展现了自己的风格。

理论和实践的巧妙融合,必会起着互补互动的效应,这有助我们迈向更高境界。

《星洲日报·东海岸》 07/08/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