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23日星期日

【65】考倒了老师

学校考试后,我也会跟学校老师一样忙。因为常有老师询问语文知识的问题。最初我很耐心回答,但是后来发现不妥,因为回答过后对谁都没有帮助,只是满足了“考试”的虚荣心,让它觉得自己很公平而已。

老师问的问题如:叫学生构词,学生写“玩泥沙”是否可以,因为这是短语不是词?“小鸟在树上”是不是完整的句子,因为标准答案是“小鸟在树上唱歌”。词句重组,“爸爸给我送了一棵小树”可以吗?标准答案是“爸爸送了一棵小树给我”。用“丰富”一词扩写“甲骨文充满古人的智慧和想象”,可以写成“甲骨文充满古人丰富的智慧和想象”吗?标准答案是“甲骨文充满古人的智慧和丰富的想象”等等。

我说这样的讨论对谁都没有帮助是因为考生填写答案时是无意识的,他们不过信手而写,却让批改卷子的老师忙成一团。老师阅卷时得判断学生的答案是否正确,有时还得翻遍辞书,问遍专家,为的就是给学生一个“公平”的分数。

有两个问题值得进一步思考:一,学校的考试为的是什么?二,语文该怎么考?

教育部举办的统一考试是总结式考试(summative assessment),目的是要区分学生的程度,鉴定他们的不同能力。鉴别过后,教育部有责任为不同程度的学生准备不同的课程,帮助他们成长。总结式的考试有一定的出题模式,要考多少题,涵盖面多广,难易度如何分布,题目如何设计等都要考量。该思考的是:学校平时的考试,是不是也要跟着这样的模式进行?

学校考试应该是形成式考试(formative assessment),目的是要测试学生是否跟得上学习进度。如果跟不上,老师要采取什么步骤去应对,帮助学生学习。因此,形成式考试基本上是按照“老师怎样教就怎样考,学生怎样答老师就怎样调整教学”的模式而设。

辨清考试的目的,我们再探讨语文该考什么。像上面所说的考题例子,到底是考语文知识,还是考语文能力?语文知识是小学生该学习的吗?这样的考题,对学生的语文能力有帮助吗?辨识词和短语,词句重组,真可以测试学生的语文能力?

认真思考这两个问题,才能打开语文教学的新页。

《星洲日报·东海岸》23/10/2016

2016年10月16日星期日

【64】静下来才能学习

我应邀到一所学校演讲。到学校时全校师生齐聚礼堂,约有数百人。礼堂却是寂静的,静得没有人想发出声音来划破这一刻的安宁。大家手捧一册,在静静的阅读。数百人目标一致打造出来的宁静,叫人感动。这是学校推行的“持续默读”活动。

让学生静下来,让学校静下来,教育的价值才能体现,这是多年来我们坚守的信念。我们发现要让学生动起来并不难,而且人人做得到;要叫学生静下来才难,尤其是静下来后还能启动思维,静心思考更难。

当初提出这个信念是反潮流的,大家都认为现代的学生好动,学习就不能静,要他们动起来才能投入。于是,课堂教学要唱要跳,学校活动要多元,各类型的比赛接踵而来,一切都要在热闹中度过。

为学生开办的假期生活营,也都要充满动感,不断让各种活动刺激参加者的感官。某次生活营结束后我旁听工委们的检讨会,有人说:“这次的活动不够嗨,我们会接手承办下一届的,到时候会让大家玩更刺激的!”营会期间又唱又跳,游戏把大家都泼得像落汤鸡,面粉把脸涂得像戏子,这还不够刺激?

2009年我们开办“儿童阅读营”,也有不少习惯动态学习的学生表达他们的不满,他们要“玩”的欢乐营,不要读书。我们不妥协,也坚持了下来。几年后,我们看到了逆境中的清流,阅读营成为学校乐于承办的活动之一。

老祖宗很早前就告诉过我们:“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我是佛教徒,修过止观法门,对从止到定,定到静,静到安,安到虑,虑而后能得的学习过程是完全相应的。

平心静气,思维才会沉淀,才会认真去思考问题。这个“静”,还得要起于“止”,也就是先有一个方向。要学生静下来说难不难,施予高压手段还是可以看到的。但要学生平心静气,主动乐于静下来,专注在他想做的事情上,就得先给他们提个方向。所以,我们千方百计向学生推荐书本,吸引他们打开书本来阅读。当学生养成静下来看书的习惯,老师的职务便轻松多了。

《星洲日报·东海岸》16/10/2016

2016年10月9日星期日

【63】发发牢骚好吗?

初执教时,我和几位同事住在一起。闲时聊天,话题都围绕着工作,不过大多数时候是怨声载道。不是上司如何如何,就是同事那样那样,再不然就是学生这般这般,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习惯。跟着下来,就是寻找平衡方法,或是游山玩水,或是玩牌打麻将。

所幸还有几分慧根,察觉这样的生活太过行尸走肉,没有意义。于是告诉自己我得改——不再无病呻吟,而且更加投入工作,用行动平衡自己。数十年下来也就成了习惯。人家说这是散发正能量,我说这不过是常态。

人家说情绪总要找个缺口才能平衡,我不反对,但我不苟同要宣泄才能平衡。哭加哭还是哭,当大伙儿都哭时,就要有人笑,撑着个场面,才有化解悲伤的可能。

劝过一些学生不要习惯于埋怨,他们却反驳:我已经很苦了,难道连仅有的发泄权利也要剥夺?对于情绪化的言语,我只能保持沉默。

我并非要剥夺他人发泄的权利。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发泄于事无补,而且还会助长自己内心的不平衡。朱德庸画过一副四格漫画,主角埋怨这个,埋怨那个,仿佛全世界都亏欠他。第三幅图难得静止下来,第四幅图却高举双臂:“我抗议没有东西让我埋怨!”

如果找个知己倾诉,那还好;现在网络普及,有人竟然选择上网诉苦。你发泄完了,感觉松了一口气,可是被你提及的人,却可能不会跟你罢休,闹个没完没了;又或是被别有居心者发现,如获至宝加以渲染,结果引发了另一个大课题,你却成了始作俑者。

我的一名学生受了委屈,在脸书上发牢骚,结果被转载报端。不公平的待遇见报了,事件并没有引起关注,倒是掀起另一场小风波。本来的小事情,却反而因此滚大,使他更加难平衡。发泄是没错的,但把他人也卷入其中,而且公开发表,只会让自己招感更多苦恼,何必?

多付出,少计较,以行动化解不平,处处都是蓝天;边做边骂,想要以宣泄来填补不平,就常要面对反弹,叫你应接不暇。生命有限,时间珍贵,妥善的利用吧!

《星洲日报·东海岸》09/10/2016

2016年10月2日星期日

【62】走出悲情

刚过去的一周假期,老师们怎么过?

已经毕业六年的光宏说:“十天假期匆匆过去,明天又要开学了。十天,四场儿童阅读营,充实得挺要命的。”他一放假就驱车去巴生,在兰花园给老师们培训,以便主办两场儿童阅读营,一场是本校,一场是瓜雪的。过后他又到适耕庄、关丹协办阅读营,一连九天,没有间歇。

还在学院的柔茵说:“一整个假期都在跑阅读营,错过了庆祝朋友生日的机会、睡觉睡到自然醒的幸福、实习期喘气的空间,有时候都想敲自己的头,骂一句‘是不是傻’!”

没错!这是典型的傻瓜作风。

二十多年前,我就告诉我的学生,师范学院是傻瓜培训营,我们在训练一批批的傻瓜到学校去服务。我的学生很认同。自此以后,他们称自己是小傻瓜,称我是大傻瓜。今天,傻瓜依然是傻瓜,不同的是,小傻瓜变了大傻瓜,大傻瓜成了老傻瓜。

不过,两个年代的学生的傻气是有不同的。

以前,我们的傻气更多是悲情。当时面对许多教育被扭曲的歪相,我们既感无奈又无助,只能咬紧牙关撑下去。我现今到教育局或学校去演讲时,不时会见到早期的毕业生,他们依然有当年的傻劲,不过已经是学校领导和骨干教师。一方面我为他们感到骄傲,另一方面却有一丝丝的歉意。骄傲是他们的斗志不减,初心不移;歉疚的是当年我自己对语文教育的认知也不足,只能让他们在体制下拼斗后做出妥协,为应试而打拼。

数十年的琢磨后,我们开始走出悲情,找到更好的出路。当年的不满和慨叹,激励着我们逆风而行,在这样的挑战下,战斗力减一分都不行。多年的努力后,我们走的不再是逆向,因为成果已逐渐为大众所接受。一场革命,早在温柔地进行着。

我们回归母语教学法,我们打造优质学习环境,我们建立学习共同体,我们跑码头,我们走向人群……这一切,靠的依然是傻劲。没有丰厚的回酬,没有荣耀,有的是看到更多孩子的笑颜,更多老师的热情被点燃,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若说有,叫我们付出的唯一代价就是——私人的时间被剥夺了。

但是,能够以热情点燃热情,以生命影响生命,这一切,还是值了!

注:
①  这里指的两个年代是以师范升格为大专后开办的教育学士课程(PISMP)为分界。

《星洲日报·东海岸》02/10/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