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引夫子所说“叩其两端”来说明中庸之道,一些同道向我反映说不太好懂。我想到夫子另一句话——“过犹不及”,或许可以辅助说明中庸之道。
这句话出自《论语•先进》,话说有一回子贡问孔老夫子:“师(子张)和商(子夏),谁比较贤能?”夫子说:“师也过,商也不及。”子贡又追问:“那么是说子张胜了些?”夫子回应说:“过犹不及。”
我不敢直译夫子的对白,因为保留原文,读者会有更好的理解。
为什么说子张“过”,而子夏“不及”?这里恐怕不能把它说实,免得理解错误。钱穆先生的《论语新解》清楚说明这点。他引述了《中庸》和《礼记》所载的相关事项,说明儒家经典不一定都要“合说”,免得自相矛盾。
例如根据《礼记》所载,子张和子夏某次除丧后去见孔子,子张哀痛已竭,弹琴成声,自辩说“不敢不及”;子夏则哀痛未忘,弹琴不成声,解释说这是“不敢过也”。这故事与《论语》所记载有相似之处,却又有明显的不同。相似的就是孔子所评述的“过”和“不及”,正好可以用这个实例来作具体说明;不同的则是“不及”的是子张,因为他除丧后就不再哀戚,而“过”的是子夏,因为他太过哀戚了。所以钱穆先生结语说:“读书贵能会通,然亦贵能分别言之。”
我们就按钱先生的“分别言之”来看待,不要在意到底是子张不及,还是子夏不及,也不管子贡想知道的到底是谁胜出。我们只在意孔子所说的“过犹不及”,也就是“过”和“不及”都是相等的,都是不符合中庸之道的。
今天我们把“过犹不及”当成是个成语,意思是事情做得过分,就像做得不够一样,都是不好的。例如朱自清先生所说:“诵读似乎不难训练,读了白话文去背也并不难。只是一般老师学生用私塾念书的调子去读,或干脆不教学生读,以为不好读或不值读。前者歪曲了白话文,后者也歪曲了白话文,所谓过犹不及。要增进学生了解和写作白话文的能力,是得从正确的诵读教学下手。”(《诵读教学》)
朱自清先生的话,不只是适用在诵读教学,在其他方面也是如此。我们常常会让思想走进极端,一旦听说某些方法好,或某些方法不好,我们就一股脑儿地全盘接受或全盘否定,这不就是“过犹不及”的最佳写照么?
例如有人倡导“读经”,举出一些成功的实例,于是大众纷纷趋之若鹜,也来“读经”,仿佛只有“读经”才可挽救频临消失的中华传统文化一般。这是“太过”!又如有人倡导“爱的教育”,搬出许多成功例子,于是“爱的教育”便成为一种强有力的口号,慢慢地竟然变成“不打不骂”的代号。打骂就是“不爱”?这显然是“不及”!
“太过”和“不及”就是走向两头的极端。能够“叩其两端”来思考,您就知道中庸之道在哪儿。去明白“读经”的实意,知道为什么要做,什么时候该做,怎样的情况下该做调整,明白这些,思想才不会掉入极端,才符合中庸之道。教育除却了爱,就等于零,然而,怎样才叫爱,如何爱,爱要有什么行动,明白这些才行动,爱的教育才不会走向极端,才符合中庸之道。
只懂“对”和“错”的人,体会不了中庸之道的实意。
原刊:《星洲日报·东海岸》25/04/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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