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是鲁迅唯一的爱情小说, 写于1925 年10月。写成后没有在报章上发表,直接收录在他的小说集之中。
我的学生在讨论这部小说时,先是把鲁迅的背景和小说贯穿起来。这次的“背景”比较不同,他们搬来的是鲁迅写小说时正是他邂逅许广平的那年。而鲁迅早年接受母亲安排,娶了朱安为妻。据称,他一直想离婚,还朱安一个自由,但是却又多有顾虑,一直拖着。学生就是引用这点来说明鲁迅创作的动机,甚至说鲁迅是借助小说寻求自我的婚姻解放。
我不能接受这种观点。阿Q是鲁迅创作的人物,他不必再用自己演绎出活生生的阿Q出来。更重要的是:文学赏析不该有太多猜测的成份,硬把一些结论套在已经无法辩驳的作者身上,让他们瞎吹胡子。无法说实的事情,就让它存疑。作为小说,《伤逝》可以探讨的空间还是很大。
调整后,学生在分析作品时,看到了故事中主人公涓生和子君的问题。学生把两个主人公的离异判断为:身份差距太大以及涓生的失业。我不清楚他们从哪看来的资料,说涓生是大学生,子君什么都不是,因为小说中只说明这两人都是新时期的新青年,有着超乎时人的个性解放意识。此外,涓生的失业固然让他和子君的生活受到了考验,最终还以离异结束,但这并不是两人离异的主因。如果只是这样的因素造成一场美满姻缘的破灭,《伤逝》也太庸俗,近于连续剧的情节了。
不过,作品分析可以有“读者之心”,就十多岁的孩子来说,能够这样分析,已经很不错的了。他们作了这样的结论:如果没有经济基础而贸然结婚,婚姻会经历很大的考验。
当然,我们还得引导学生再思考一些问题。
其一,注意小说的叙事角度。这部小说是用“手记”的形式写成,叙事角度介于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之间。这样的叙事角度会否引发读者更为深刻的思考?小说开始就让我们知道涓生对子君的去世是悲伤的、忏悔的,所以才会伤逝。我们沿着这样的思路,要看到的是涓生到底醒觉了什么,醒觉的程度有多深刻?如果不从这个角度探讨,只是注意“故事”,我们则难以体会这部小说的价值。
其二,鲁迅把这部小说直接收录在他的《彷徨》小说集之中,必然也有他的用意。与其他小说一样,其价值取向应该是一致的:对现代思想启蒙运动的困惑与反思。这部小说锁定的主题是“爱情”,鲁迅要揭示的问题真正是什么?
叫涓生倾倒的子君说的“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那句话,是“个例”还是普遍的说法?如果是个例,就是为了讲故事而说出;如果是普遍的,则代表着一个时代的青年思想。他们追寻个性解放,敢于自主命运,为自己负责。这当然是叫人动容赞赏的!可是,过后呢?子君和涓生的结合,最终带来的是悲剧,不但离异,子君还在忧郁中死去。这当中的问题出在哪儿?
小说很形象地写了婚后的子君的改变。她不再像过去那样谈自由、谈民主、谈进步了,反而把更多的时间放在琐事上面,养鸡遛狗,烧饭做菜的。她和涓生的渐行渐远,症结还是在这里。爱情和结婚毕竟是两回事。谁的错?子君的庸俗?涓生的自私?这里的思维空间其实很大。
我觉得只有这样去思考,我们才更能体会鲁迅在启蒙时代的清醒和孤独。
原刊:《星洲日报·东海岸》04/11/2012
“说很形象地写了婚后的子君的改变。她不再像过去那样谈自由、谈民主、谈进步了,反而把更多的时间放在琐事上面,养鸡遛狗,烧饭做菜的。她和涓生的渐行渐远,症结还是在这里。爱情和结婚毕竟是两回事。谁的错?子君的庸俗?涓生的自私?这里的思维空间其实很大。”
回复删除我想很多有理想有抱负的女人,一旦结了婚,都会心甘情愿的成为住家女人,为家庭为孩子放弃她的理想。偶尔想起,或有心不甘,唠叨几句,伤感一番,可是,依然还是把家庭、孩子放在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