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加坡某书局闲逛,一对母女的话吸引了我。高中的女儿指着一本书问:“妈咪,《镜花缘》写的是什么?”妈妈瞥了她一眼说:“古代的东西不要问我,我没有兴趣。”
这样的对话,我相信在我们这里也经常有。不要说是父母,有时候连老师也会这样告诉学生。教育的传承,就是在这样不经意的对谈之中形成。
中国儿童文学家方卫平教授曾给我意见:“你在报章的这个版位非常难得,尽量写些让年轻人看得懂的文章吧!”儿童阅读推广人徐冬梅老师在推动儿童文学的同时,也喜欢融入古代的文学,因为她看到那是“母语”的一个部分。特级教师周益民老师曾经跟我约稿,他说:“你在马来西亚写的《走近古人》可有青少年版的?如果有,我这边也可以刊载。”
中国人也对传统的流失而紧张?传统要不要保留?为什么要保留?
事实上,中国对传统的摧毁,不只是在文革时期,早在五四运动时就已经种下祸根。陈独秀曾大声疾呼,要“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学”,胡适列出文学改良的方针时,也提倡“不用典”,就是在纵容年轻人不要再读古书,要能我手写我口。
当然,在那个特殊的时期,先贤这样说,这么做是可以理解的。他们为了推行新文化运动,必须走向极端,以扫除障碍,否则根深蒂固的思想是难以接受新事物的。就像鲁迅所说的,为了要让大家同意在屋子上开窗户,就故意说要掀掉屋顶。因为你不说掀掉屋顶,就连窗户也开不成了。这是一种策略,俗话称“进两步,退一步”,制造双赢的局面。
可是,掀掉屋顶的主张毕竟是矫枉过正的,有人真会信以为真,去打开天窗。五四发轫的反传统思潮便是愈演愈烈,古代文学传统遭受到颠覆。直到今天,我们看到很多受过完整中文教育的人,还是比较喜欢把屈原定位为自大狂、同性恋;把杜甫当成是酒鬼加混子,李清照也成了只会赌博和纵酒的女人,苏东坡哀悼王氏,被嘲笑为假惺惺。我不知道这是否反映我们的无知与肤浅,还是因为我们对传统缺乏敬畏之心。总之,就是有问题。
离开了古文,我们的语文学习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华东师范大学的倪文锦教授曾经归纳两个语文学习的规律:一是以英国为核心的古典模式,在这个模式下,语文的学习是由重视文学熏陶和语法教学,逐步走向重视语言的实际运用;二是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现代模式,这是由注重语言的实际运用开始,逐渐走上加强基础和文学教育的道路的另一种学习模式。这是饶有趣味的,因为一个从古走向今,一个从今走到古。英国专家认为:“若语文科过于偏重知识教学,忽视学生实际语言能力的培养,将造成学生的语文基础知识贫乏,缺乏起码的读写能力,这将是一种偏差。”美国专家则认为:“如果只注重运用语文,偏重于交流技能,学生语文能力的提高便成为无源之水,同样也不能适应现代社会的需要。”“无源之水”说得非常形象具体。我们如果切割传统,不与古人打交道,就要犯上这样的错误。
我国的华文教育正走向一个“转型”的关键时期。这边厢我们在高喊我们的中小学华文师资不足,另一边厢却有大量的老师被送去中国大陆取经,学习“对外汉语”,日后成为合格的华文教师。后者回国后若掌握华文学习的命脉,我们的母语学习将不必再走近古人,就只是沦为沟通工具。
原刊:《星洲日报·东海岸》29/12/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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