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太史公自序》时,着实表扬了司马迁在文章结束前简明扼要地勾画出他的130篇文章的要旨。且举一个例子,司马迁文中写道:“秦失其道,豪杰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杀庆救赵,诸候立之;诛婴背怀,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
项羽没有建立王朝,没有正式登基称帝,可是司马迁撰写史记时,却把项羽的传记编入为帝王列传的“本纪”之中,这是叫人感到奇怪的。这是司马迁独特的历史观,充分肯定项羽在推翻秦王朝过程中所发挥的主力作用。既然编入“本纪”,他就得说明,上面那段文字,前四句点明项羽起事的历史背景。“秦失其道”是主因,“豪杰并扰”是一个结果。在这样的背景下,项羽的叔父项梁也跟着起事,但不幸中道而殉,项羽接替了他的任务。后面四句则勾画出项羽领兵后的成败。“杀庆救赵”是关键,是项羽崭露头角的最重要一役。赵为秦所困,庆子冠军宋义受命救援,却又采取缓兵之策。项羽杀宋义夺兵权,采取“破釜沉舟”救援钜鹿,成功击溃秦军,从此成为破秦的主力军队,赢得天下诸候的拥护,所以司马迁说“诸候立之”。可惜项羽进入咸阳后,杀秦王子婴,而后又放逐楚怀王,丧失了天下人心,以致功亏一篑,最后失败。“杀婴背怀,天下非之”,道出了项羽失败的关键,点出问题的本质。
这只是一个例子,实际上《史记》130篇,司马迁都做到“条其篇目,撮其旨意”(班固《汉书•艺文志》语)。这样的写法,类似我们今天论文的“提要”。但是,在古代这却叫“目录”。“目”指的是一书的篇名(书写在竹片上的叫“篇”或“册”,书写在帛上的称为“卷”)或群书的书名;“录”则是对一篇书或一部书的内容所作的提要(叙录)。两者合在一起,便叫着“目录”。
古书的目录,是在全书的后面的,像《太史公自序》就收录在《史记》的最后一篇。今天我们打开书本,就先看到“目录”,把书本收录的篇章题目按顺序排列,检索很方便。可是这不符合中文古籍的惯例。清代目录学家卢文弨便指出:“《史记》《汉书》书前之有目录,自有版本以来即有之,为便于检阅耳。然于二史之本旨,所失多矣。夫《太史公自序》,即《史记》之目录也……乃后人以其艰于寻求,而复为之条列以系于首。后人又误认书前之目录,即以为作者所自定,致有据之妄訾謷本书者。”(《钟山札记》)
卢文弨非常注重古书刊刻的方法,强调力求保留原貌,注重体例。同样是清人的朱一新也说:“不通其书之体例,不能读其书,此即大义之所存,昔人所谓义例也。”
我们今天编书、读书,或许不必那么拘泥于这个传统,但是对于“目录”却还是要辨析清楚的。毕竟“目录”不应该只是条列篇目,还应该给篇章作适当的提要,以让读者从中得知其旨意。至于置于书前的,只能称作“目次”,因为它并没有起到撮要的作用。
原刊:《星洲日报·东海岸》09/05/2010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