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谓季氏:“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论语》3.01)
朱熹解释这段话说:“佾,舞列也,天子八、诸侯六、大夫四、士二。每佾人数,如其佾数。或曰每佾八人。未详孰是。季氏以大夫而僭用天子之乐,孔子言其此事尚忍为之,则何事不可忍为。或曰忍,容忍也。盖深疾之之辞。”
朱熹这个解释是罕见的,因为他把两种异说都列出来,却不作判断。“未详孰是”实在耐人寻味。
汉代马融的注说:“佾,列也。天子八佾,诸侯六,卿大夫四,士二。”这个说法没有争议。“八佾”是种祭祀的舞蹈,只有天子才可以采用。诸侯只能用六佾,卿大夫四佾,士人则二。马融又说:“鲁以周公故,受王者礼乐,有八佾之舞。季桓子僭於其家庙舞之。”也就是说鲁国因为周公的缘故,虽然只是“侯”,却可以享有王者的特权,祭祀时跳八佾舞。季桓子不过是鲁国的臣,是卿大夫,但是竟然擅自让八佾舞于庭,这可就违背常礼了。
朱熹说的“未详孰是”指的是到底“八佾”是由多少人组成的队伍。他说的“每佾人数,如其佾数”是说舞蹈排列时的人数,是和列数对等的,也就是说如果是“八”,那就是八八六十四人,如果是“六”,就六六三十六人,“四”就是四四十六人等等。这是杜预在注释《左传》时所说的。宋代邢昺也赞同,说:“今以舞势宜方,行列既减,即每行人数亦宜减。”
朱熹后来又说“或曰每佾八人”则是更多人的说法,包括上面所说的马融、服虔《左传解谊》、《宋书•乐志》等。其中以《宋书》所言最具说服力。因为古代有“天子制八音为乐,以调八风,故舞人亦有八行”之说。
到底何者为是?朱熹说存疑,我也说存疑。
多少人组成的队伍倒不是重要,重要的是后一句。朱熹说:“季氏以大夫而僭用天子之乐,孔子言其此事尚忍为之,则何事不可忍为。或曰忍,容忍也。盖深疾之之辞。”这又是两个解释。钱穆用白话来说是:“此忍字有两解。一,容忍义。季孙氏以大夫而僭天子之礼,此事可忍,何事不可忍。此乃孔子不满于鲁君不能制裁其大夫之僭肆。一,忍心义。季氏八佾舞于庭,上僭天子,近蔑其君,此事尚忍为,将何事不忍为。此指斥季氏。”
解释为“容忍”是大多数人的看法,说白了它的意思就是如果这件事情都能容忍,那还有哪件事情不能容忍?意思就是“这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了”!
把忍解释为“忍心”是贾谊的说法。贾谊说:“恻隐怜人谓之慈,反慈为忍。”(《贾子•道术》)也就是“忍”是“不仁慈”,“狠心”的意思。
钱穆说:“孔子重言礼,礼必有上下之分,遂若孔子存心袒护当时之在上者。其实不然。礼本于人心之仁,非礼违礼之事,皆从人心之不仁来。忍心亦其一端。此心之忍而不顾,可以破坏人群一切相处之常道。”
这番评论说得很好。为政者如果忍心做一些欺上犯下的事,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原刊:《星洲日报·东海岸》08/04/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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