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藏西行初始,孙悟空告知他坐骑被龙吃了,三藏的反应是:“既是他吃了,我如何前进?可怜啊!这万水千山,怎生走得?”说着话,泪如雨落。孙悟空一旁见了,忍不住暴燥,发声喊道:“师父莫要这等脓包行么?你坐着,坐着!等老孙去寻着那厮,教他还我马匹便了。”
黄风岭唐僧被妖怪捉了,孙悟空变成蚊虫儿,进洞里探看,“原来师父被他绑在定风桩上哭哩”。
在平顶山,有功曹告诉孙悟空有妖怪。孙悟空在唐三藏、猪八戒、沙僧询问时,心里却暗想:“我若把功曹的言语实实告知师父,师父他不济事,必就哭了……”
类似的情节在小说《西游记》中屡见不鲜。只要一遇到问题,或者被妖怪捉了,唐僧的反应就是哭,就连孙悟空都忍不住要骂他脓包。
其实,《西游记》中的唐僧是一代高僧玄奘,不但在中国佛教历史上地位崇高,而且还是影响中华文明进展的重要人物。小说中所写的唐僧, 与历史上的玄奘大师,简直是两个人,判若云泥。
例如“取经缘起”,小说与历史就有很大差别。小说写唐僧西天取经,是因为要给唐太宗分忧,应付朝廷启建超度法会的需要,并完成如来佛要传经东土的意愿。因此,唐僧西天取经,不过是充当西天如来与唐皇帝的使者。
可是,作为历史人物的玄奘,西行印度取经的原因与这有着根本的不同。玄奘出家后遍从名师,佛经读得越多对佛教教义的疑惑就越大。就如他告诉高昌王那样:“遗教东流,六百馀祀,腾、会振辉于吴、洛;谶、什钟美于秦、凉,不坠玄风,咸匡胜业。但远人来译,音训不同,去圣时遥,义类差舛,遂使双林一味之旨,分成当、现二常;大乘不二之宗,析为南北两道。纷纭争论,凡数百年。率土怀疑,莫有匠决。”
这一段文字说明玄奘西行,是为了解除当时中国佛教所存在的种种纷争。他清楚看到翻译的文本多有歧义,因此立志西行探求原典。可见,玄奘西行取经完全是自觉的,既没有佛祖传经东土的神话,也不是大唐朝廷启建法会的需要。这样的动机与志向,就先凸显了唐玄奘的伟大。
即使是“取经结果”,小说也写得光怪陆离。到了西天,唐僧从此脱胎换骨,不再是肉身凡胎,回程也就变得轻而易举,由金刚护送,使阵风便送回东土。回到长安,唐僧升坛说法,空中却有八大金刚现身邀约,齐赴西天授职。这种俗知俗见,把西行大事简化成一个赛会,只要抵达终点就算完成任务,从此飞黄腾达,衣食无忧。
历史上,玄奘从西行取经到返回长安,前后费时19年。在印度的14年,他参访名师,学习梵文,并通过多次讲演和辩论,折服印度本土宗教师,可说是誉满天竺。过后,他带回657部梵文佛经。回国后,玄奘19年间不懈地从事佛经的翻译,奠定了他的历史地位,被誉为佛典四大译师之一。他所讲述,弟子笔录的《大唐西域记》更成为中印交通史中的重要著作,是研究印度和中亚、南亚诸国历史地理的珍贵材料。
这样的一位历史伟人,落到小说家手里,却变成了一位爱哭、偏听、是非不辨的脓包;虽然仍贵为“师父”,却是比不上弟子的糊涂师父。有人说《西游记》是要宣扬佛教教义的,从唐僧的形象塑造上看,您认同么?
原刊:《星洲日报·东海岸》22/07/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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